那片海洋承载着我的一切，我静静地躺在其中，禁闭着双眼，任由海水缓缓淌过我的躯干。从大脑流进，走过胸腔，沿着腿部，滑过脚跟。洗涤着积蓄的污垢，冲走了平日的烦絮。这里又是宽广的，一望不见穹顶，远瞭不见尽头，遥远而不可触及。
我睁开了双眼，目视着苍穹，内心深处蓦然传来一声叹息。只是这细微的动作便扰动了这片安宁，荡漾的波纹争先恐后地向四周散去。
我站了起来，抬起脚步，走去。不知所向何方，因为思绪里空空荡荡。只有伴随着的波纹却是越来越多，直至杂乱无序，分辨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停下了脚步。我没有这种想法，因为并不会感到疲倦，它只是自己停了下来。
我转头看向身后，不由自主的。但我并没看清，因为耀眼的光芒遮蔽了一切。
不会有刺痛感，眼睛一直睁开着。接着，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的，往上飞去。
有什么在拉扯我回去。
“哥，别睡了，快到奶奶家了。”
迷蒙中，我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妹妹可爱的脸庞。小手作弄似得正拉扯着我的面颊。
“现在几点了？”意识还有些迷糊。
“太阳公公都要下班了，哥哥这只懒猪！”妹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脸上却带着不满，小嘴撅起。
我转头向车窗外望去。远处，葱绿林立的树木染上些昏暗，已近夕阳。一片和煦的橘黄色光晕就这样轻洒在我的脸颊，有些温暖。
“已经进村口了，马上就到奶奶家了。”母亲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哼，干脆就让他一直睡吧。妈，我们就让哥哥今晚住在车上吧。”
妹妹莫名的情绪让我皱了皱眉。不过，仔细一想，大概是这几个小时我一直在睡觉，无聊的路程中没人陪她玩，难免有些怨气。
“小安！”我作势举起了右手，妹妹还以为我又要让她吃一记板栗，呜咽一声，忙抱着头缩起了脑袋。
然而，我没有想要教训她的想法，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内心莫名感到一阵平和。
“抱歉，很无聊吧，明天带你出去玩好吗？”
并没有印象中的痛觉降临。听到我的话，妹妹一开始还有些诧异，直到明白我并没有教训她的意思后，马上就得意地晃起了小脑袋，脸上笑颜逐开。
“哼哼～说好了哦！”
还真是好哄，望着她那可爱的模样，我有些好笑。却又为妹妹这种天然而感到羡慕。
大概又是过了几分钟的样子，我感到车速在减缓，不由自主得我透过前车窗向前面望去。
记忆中的那道身影就那样站立在黄昏中，映射出一道孤单的影子。印象中她一直都是这样笔直地站着，完全不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如今说起来，自从上了高中，除了每到过年这个短暂的日子可以见到奶奶，已经很少很少有过待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的记忆了。
“到了。”
父亲停住了车，然后下车帮我们打开了车门。
当双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朦胧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种心悸无法言喻。
“小安，快过来让奶奶抱抱！”
依旧是和蔼的笑容，她总是向我们展露出这种美好。
“奶奶！”
妹妹快步跑了过去，扑进了奶奶怀里。
“妈，身体还好吗？”
母亲跟着走了过去，嘘寒问暖。
“没事，还能多活几年呢。”
“妈，别说这种晦气的话。”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今天啊，我可是等了你们一天，可把你们盼来了。”奶奶笑了笑。
正在帮父亲从后备箱提下行李的我闻言，转头向一旁的父亲问道：“爸，奶奶真的不打算和我们去城里住吗？”
“唉……劝不动，你奶奶就是这个犟性子，她说这辈子就活在这个小村子里了，死了也要埋在这里。”父亲犯愁地说道。
是吗……这看了一辈子的村子，奶奶所不舍得又是什么，仅仅只是出于感情吗？不明白。
我摇了摇头，帮父亲把最后一箱行李搬了下来。
“阿昊，过来过来，让我看看你。”
这时，奶奶在远处招呼着我过去。
“奶奶……”
我走上前去，唤了一声。
奶奶忙攥着我的手，打量了一番后说道：“哟，又长高了啊！”
“是吗？我怎么感觉没变？”母亲在一旁疑惑道。
“你们俩就知道整天忙着工作，哪里关心这个，我这可是一看就能看出来了。”
“妈，我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心细啊。”父亲这时推着行李走了过来，闻言笑了笑。
“哼，你小时候可没少气我，光给你事后擦屁股就闹心了，我哪里有闲心关心你。”
我们一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平日里一直严肃的父亲，小时候也那么不安分。
“妈，别抖我以前的事啊，那不是还小不懂事吗……”父亲马上闹了个大红脸，忙制止奶奶还想说下去的话语。
“好了好了，再闹下去就晚了，阿昊你帮你爸提下行李。妈，我们先进去吧。”
“好好，今天我可是做了一桌子菜，你们有口福了。”
“诶诶诶？！可以吃饭了吗？我都快饿死了！”身旁的妹妹一听有得吃，马上就咋咋呼呼起来。
“小馋鬼……”
我敲了敲妹妹的小脑袋。走的时候就她塞的零食最多，要说饿着，也轮不到她。
“哼！哥，你再敲我脑袋，我就叫奶奶收拾你！”
“再吵，明天不带你出去玩了！”
“诶？！不行，你说好的！”
打闹着，我们慢慢走进了那栋熟悉的老房子。
饭菜在我们来之前很早就做好了，热过一遍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窗外，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来来来，看看还合胃口不。”
餐桌前，奶奶笑着说道。从我们到来之后她似乎一直都在笑着。
“哇！清蒸鲫鱼耶！”
此时，妹妹早已按耐不住，动起了筷子，夹着一块鱼肉就往嘴里塞。
“慢着点，也不怕被鱼刺噎着。”见到妹妹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好笑道。
“没事，没事，我就知道这丫头馋嘴，特地把这鱼剖开，鱼刺都挑了个遍。”奶奶摆了摆手，又对着妹妹问道：“小安，好吃吗？”
“嗯嗯！”
妹妹塞了一嘴，忙不迭地点着头。
坐在一旁的母亲见状，对奶奶说道：“妈，你可别惯着她，在家里就闹个不停。你这样，她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
“瞧你这话说的，小安还小，哪来那么多的要求。”奶奶驳了一句，母亲无奈也不说话了。
这时，我突然感觉脚底被人狠狠踩了一下。诧异地回头看去，就见妹妹一脸得意地对我挑了挑眉。
……臭丫头，回头再收拾你！
暗暗蹬了她一眼。妹妹见状却毫不在意地扭头继续啃着她刚抓的鸡腿。
“最近工作忙吗？”
奶奶继续叨唠着家常。
“挺忙的，最近常加班。”父亲答道。
“阿昊呢，学习还行吧。”奶奶转头看向我。
“妈，我跟你讲，阿昊成绩可不错呢。”我刚想接口，母亲这边就来劲了，“放假前，我问了他班主任，说考个好的大学完全没问题。”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看样子奶奶也挺高兴的。接着，像是记起了什么，又对我问道：“对了，阿昊，以后呢，想做些什么吗？我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讲要学戏剧表演的。”
原本欢乐的氛围就这样因为这句话一下子沉寂下去。父母相互对视了一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唯一一个例外就是还没注意到正吃的挺香的妹妹了。
“怎么了呀？突然不说话。”见状，奶奶皱了皱眉，注视着我们。
“妈，我觉得阿昊还是以学业为主吧，以后也能进个好的公司。”母亲犹豫了一会，这样说道。
“就像你们一样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咋一听到奶奶这句话，母亲有些生气，“这也是为了阿昊好啊，现在的行业竞争那么激烈，我不想他荒废时间去学什么戏剧表演，到时候找份工作都不好找。”
“难道就让阿昊像你们这样一辈子做个上班族？你看看你们自己，连陪儿女的时间都没，更别说来看我，哪次不是到了年底才抽的出时间，这次要不是我一直在电话要求，是不是你们连放暑假的时间都不打算带阿昊和小安来看看我！”
“妈！”
“我不听你说！”奶奶打断母亲的话，转头看向我，“阿昊，你说，你以后想干什么！”
同一时间，母亲和一直沉默着的父亲马上将目光转向了我这边。妹妹这时也终于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
哈啊～
为什么？
突然就扯出这个话题，还要把它抛给我，我只是想高高兴兴得在这里过完七天，并不想把家里的矛盾带到这里来，为什么……
啊啊……
真是，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烦不烦！
“阿昊，怎么了吗？”见我许久未说话，奶奶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我面无表情的应道，“只是坐车有点累了，我先上楼休息去了。”
说完，我就起身往楼上走去。
“哥，你等等我。”见我起身，一旁贪嘴的妹妹撂下了碗筷赶忙追上了我的步伐。
我记得，19世纪俄国的作家屠格涅夫说过这样一句话：生活中没有理想的人，是可怜的。同样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人物弗朗西斯·培根也有过这样一句话：毫无理想而又优柔寡断是一种可悲的心理。
那么，我这种徘徊于理想和优柔寡断之间的人是否可称为可怜而又可悲的呢。
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躺在床上，我呆愣地望着天花板，从未如此茫然无措。
“哥……”
门口，传来一声轻唤。
我循声望去，只见妹妹正矗立在门边，怀里抱着那只兔子玩偶，一脸不安。
“怎么了吗？”我问道。
“哥，你在生气？”
“没”
“你骗人！”妹妹毫不犹豫地否定道。
我有些好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人？”
“因为每次你一生气就沉着脸……”妹妹捏了捏衣角，“我害怕……”
“过来。”
我唤了一声，妹妹听话地走到床边，定定地望着我。
“你又没惹我，你怕什么？”
“唔～我就是害怕嘛……”
啊，我也真是的，竟然让妹妹这么不安。
“哥，今晚我能跟你睡吗？”妹妹又问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要我陪着你睡？”
“有什么关系嘛，以前不都是一起睡的吗？”妹妹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我的被窝里，挤到了我的怀里。
“兔子还要抱着？”
“嗯嗯！”
“可我硌得慌啊……”
“有什么关系，哥，你个大男人就不能迁就一下你妹妹吗？”
“……”
这确实是我妹妹没错，前面以为她变了性子就是个错觉……
“哥，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呗。”
“……没心情，你数数羊吧。”
“好吧，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妹妹细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知不觉那轻微的声音就如同儿时的摇篮曲，缓缓将我抚入梦乡。
我又一次梦见了那片海洋，我站在那里，重新迈起了步伐，一步一步地向那无边的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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